蚯蚓

      县中招办主任贾廉明骑着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。西边斜阳将桔黄色光线洒在他式款新颖的服装上,似乎使他本来就很考究的衣服上又增添了几分绚丽。但又有几丝光线折射了回来,赤橙黄绿青蓝紫在空间闪耀。他下意识地向前后左右环视一周,眼角里闪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黠笑。他耸了一下肩头,比来时稍稍重了些的上衣给了他神经上一种敏锐的感觉。他往下瞥了一眼略略鼓起的衣袋,咂了一下嘴巴,品尝起了刚刚发生在办公室里那香甜的一幕......

      今年中招会议上,他这个看钟点、览报纸、呷香茶的贾某人,不知施了什么神通,被新任局长钦定为中招办主任,成为今年中招主管,生杀予夺聚为一身,汝为鱼肉我为刀俎了。中招考试过后,一些不愿听天由命的家长纷纷前去“打听”消息,贾主任都给来人以较为满意的“答复”。近些日子可以这样说,他的提包、衣袋都已经武装到牙齿了!

      这一天下午,他坐在办公桌钱看着他这几天的精心裁定,好多熟悉的名字都在他的红笔圈划下鱼贯而入,但他似乎还感觉有不满意的地方,可一时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,而头脑却有些昏胀了。他有些意乱神迷地靠在椅背上,也不知自己在算计着什么......忽然,一个粗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鼓:“你是,你是贾主任吗?”还没等他反应过后,一人跨进门来走到桌前。来人气喘吁吁地说:“听说好多人都来打听,我早想来就是不知道路,今天好歹总算找到您了。”他略微定一下神,抬眼一看,站在桌前的是一个土里土气农民打扮的中年人。他有心骗来人走去,可又想来人是来打听的,又按捺了一下心中的烦恼,眯着眼睛拉长声调问道:“你是哪里人?来这里干什么?”来人一听,赶忙上前搭话:“我是高山乡人。我的女儿今年参加了中招考试,听说考得不错。我听说好多人都来打听。我问了人家情况,在家忙了几天,今天好不容易来了------你看一下,我家王小燕怎么样?”他用鄙夷的目光盯了来人一下,慢腾腾地从桌上一沓纸上找了一会儿抽出一张正色道:“王小燕,总分498分,本应录取,但经有关材料证明:她身高不够标准,说话不够大方,相貌不够端庄------因此,中专难以录取------。”没等他把话说完,来人便急忙上前一步,一边伸手过来,一边用恳求的目光说:“贾主任,您是一个大好人,一个大救星;看在我是一个老实人的份上,您就可怜可怜我家小燕吧!”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上衣下口袋的触动马上给了他一种异样的感觉。他习惯性地用手在口袋处自然的摩挲了一下,一种略带响声的软板块物质触动了他的神经。他即时明白了,但却不动声色。他用较为和缓的语调说道:“老同志,你看你------我还没说完,你就------,念你迢迢路远,承受奔波之苦,并以心迹明示,至诚金开,决定录取王小燕为今年中专学生。请你放心回家,等待通知书就是了。”来人一听此言,神色显得异常激动,赶忙向前深鞠一躬,嘴里还说着些感恩戴德的话,同时眼里流出了一股难以明状的泪水。他微笑着轻轻地拍了一下来人的肩头,将来人送出去了办公室......

      贾廉名还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。他再次低一下头,看了看鼓鼓的衣袋,手又稍稍用力把衣袋按了一下,喜人的笑焱又一次在他明亮的眸子里闪烁。与此同时,不知怎地,他的嘴里吟诵起了《劝学》里的一些句子:“蚓无爪牙之力,筋骨之强,却能上食埃土,下饮黄泉,用心专也......。”

1993年10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