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扑哧、扑哧!”“扑哧、扑哧!”
三齿钩在田地里一下一下地刨,黄土地在一小片一小片地翻,汗水在一滴一滴地落,日头在一点一点地升高。常辛明抬头望了望一眼不见尽头的田畴,心里不禁升起了一股烦恼:这样下去,什么时候才能刨完?这样下去,秋天的活要做到哪年哪月?恐怕到人家田里麦苗青青,自己也难刨完这块地。望望远处,拖拉机在人家地里犁;瞅瞅近处,骡马在人家地里犁。看看自己大把汗水换来的一小片新壤,烦恼登时变成了忿怒:他妈的你这个穷光蛋,连犁地的钱也没有,还不觉羞耻,还在这大路边上丢人现眼,还美其名曰这是砺炼,这是“堤内损失堤外补”,真真是自欺人,瞒天过海!
气归气,地还得刨,钱还得省,谁让自己当上了这“老九”!政治上阳春白雪,经济上不及下里巴人。改革的春天吹得他人暖热欲醉,而自己感觉却如早春二月。人家忙活一天几十上百,而自己忙活一天两碗烩面钱;人家过个年几百上千,你家年开支四五百元;人家家里人过年买呢衣皮靴,你家里几块钱扯个洋布衫;人家平时西装革履,你30元买个布衫过了五个年。大人还好说,小孩子不懂这些,在学校里看同学买东西吃,眼神里流露出极大的艳羡。幸亏教育得好,回到家只是说说而已,要不然光这些也难于应付。穷时光穷过,不比从前要饭差,不比他们少活一天!
日头又升高了一些,天气又热了些,地又刨了一下片。常辛明用右手抹了一把汗水,抬头望了望明晃晃毒辣辣的太阳,心里不禁又升起了一股忿气:你这个不近人情的东西,你不能让光线弱一些,热得轻一些,让云遮住一些;照到人家的树荫下,照到人家的走廊间,照到人家的风扇前,照到人家的空调间。你却只会欺负穷人,只照到穷人头上。有人说你如何公平,如何伟大,我看你也只是个势利眼,也不是个好东西!
日头升到了极限。常辛明身后又多了一小片新翻的黄土。他抬起头,又把脸上的汗水抹了一把。他望了望远处近处大路小路上收工的人们,迟疑了瞬间,又举起了被握得汗渍渍的三齿钩......
“扑哧、扑哧!”“扑哧、扑哧!”......
1985年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