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的收音机

      20世纪60年代,我们农村还相当落后。在文化生活方面,显得尤其突出。我生长在农村里,几个月才放一次电影。每次晚上放电影,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早早地吃了晚饭,到放影处占地方;去的晚了些,只能在远处站着看,或者到影布后边看背影。放影机灯光一亮,只见人头攒动,好大一片。邻村放电影,只要有人知道,便逢人告知,产生很大的轰动效应,一下子会去几百人。有一次郜家庄放《卖花姑娘》,我们很多人去了。因为四个村转片,我们忍着冷等到次日黎明。

      后来,村里电杆上安上了喇叭。每到饭时,喇叭就响起来,广播些新闻,有时放一些歌曲或戏剧。为了听的真切,好多人端着碗到大街上去。再后来,村里给每家安了一个小喇叭,人们在家里就可以听。没过多久,小喇叭不响了。好多青年人看见小喇叭就骂起来。

    在我小学毕业那一年(1970年),我听说安阳市的商店里卖一种商品叫收音机。只要一转旋钮,就能收到十多个地方电台的广播,有新闻,有戏曲等等,那就可比喇叭好多了。虽然仰慕,但知道那是城市里人的事(听说很贵),也只是说说罢了。但从那时起,我就有了想法,攒钱将来买一个收音机,享受享受先进的文化生活。有了目标,我开始攒钱了。我去打醋、酱油,余下几分钱攒起来;过年长辈给几毛钱,串亲戚挣几毛钱攒起来。我还扫榆钱、卖杏仁,把钱也攒起来。我一分钱也不舍得花,只想干“大事”。就这样,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,我竟然攒了三十块钱(家里人不知道,钱藏在杂屋的破套子里)。我想上安阳去问一下收音机的价格情况,但又怕大人知道是不敢去的(怕大人不让买弄不好还会把钱要去),我只好按捺下这种想法。

      一九七一年初夏,听人说郭村供销社有了收音机,价格三四十元不等,我买收音机的心又燃烧起来,再也按捺不住买的欲望。六月的第二个星期天,我和一个小伙伴悄悄地上路了。到了郭村供销社,看到有好几款收音机摆在柜台里。我们询问了几个牌子的价格,最后相中了山东潍坊产的一款:圆形频道屏,黑色皮革外套,还有背带。我开机一试良好(凭感觉而已)。可是一问价格:35.2元。我只有30块几毛钱,买不了,只好同伙伴怏怏而回。

      回到家中,我左思右想,心里不舒服。真心想要,可钱不够,这怎么办?想办法,我和小伙伴商量,借他五块钱。他答应了,要我年时还他。6月23日这天下午,我和小伙伴又一路匆匆地赶到了郭村供销社,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,买下了上次选中的潍坊产收音机。回家路上,我把收音机挎在肩上,高兴的不行,边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样板戏边跟着哼唱。快到家时,我又犯愁了:叫别人知道了不行,没有不透风的墙;叫大人知道了还不知咋样,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,还是到家先藏起来吧!

     回到家里,我悄悄地跑进杂屋,把收音机藏在我原来放钱的破棉套里。每天下午下学后,我就偷偷地进到杂屋,从棉套里拿出收音机听一会儿,开得那音量小的只能我听见,然后再放好。就这样,我偷偷地听了有半个多月,独自享受了这段时间里先进的文化生活。

      有一天下午下学后,我正在杂屋偷听收音机,没料到被到杂屋找东西的奶奶发现了。奶奶问我这是啥东西,我说这叫收音机,能说话能唱戏。奶奶问我这是谁的,得多少钱,我都一一给奶奶说了。奶奶说先放好,晚上再说吧。

      晚饭后,奶奶把这事告诉了我母亲。母亲听后很是惊喜。她问我钱的来由,我告诉了她,还说借了别人五块钱。母亲对我说,既然买了,就不能你一个人听,拿出来大家一起听吧。我把收音机拿到北屋打开,里面一会儿说新闻,一会儿唱歌,一会儿戏剧。我们全家人没有一个人说话,都在认真地听。觉得时间很久了,我们才说去睡觉。睡觉前,母亲给了我五块钱,说明天还了人家!

      以后的日子里,饭时,晚上,我们全家人都坐在周围听收音机说话,有时听戏剧歌曲还跟着学,家庭里的气氛活跃了很多。后来,我的伙伴们知道了,下午下学后不回他家到我家,要我拿出来让他们听。他们一边听一边说笑,那情景真是其乐融融!

      一个小小的收音机,是我家的第一部电器。和后来有的录放机,再后来的VCD、DVD、电视机相比,它确实是微不足道的,是不足挂齿的。但在那样一个年代,它却给我们全家,我们的邻居以及我的伙伴们都带来了无比的快乐。就这一点而言,它也算是极大地丰富了我们那个时代人的精神文化生活,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做出了较大的贡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