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小学时代

      一九六三年,我上小学了。那年我八岁。也许我比同班同学都大一岁(别人都是七岁上学),我似乎比他们聪明一些。在学习上我从来没觉得费过劲,但大小考试,我的成绩总在第一第二名,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。在老师的青睐和同学们的仰慕中,我顺顺当当地度过了三年的小学生活。

      一九六六年秋,我进入了四年级。我感觉村里发生了一些变化,或者说出现了一些异常:村里人经常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,好象在讨论着什么大事。在这方面,青年人表现得最为活跃。在学校里,老师们也经常聚堆儿说话,好象有些不安分了。在这一段时间里,我多次听到了“姚文元”这个名字,说他笔杆子很硬,胆量也不小,敢写文章批判中央的大官。我也觉得姚文元很了不起,还真有点儿崇拜他。

      八月的一天,村里电杆上的高音喇叭响了起来,播放的是毛主席的“我的一张大字报”:在中央有两个司令部:一个是以我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,吹阳风,点阳火;一个是以他人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,煽阴风,点鬼火 ......。“播音员那高亢有力的声势,当时把我吓了一跳:中央有了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,这是多么令人可怕的事情!年少的好奇心,使我费劲地瞎猜起来。这个资产阶级司令部里到底都有谁?可是猜了好几天,也没有猜出来个所以然来(就当时年龄阅历而言,我是不可能猜出来的)。没过多久,谜团解开了。广播里说资产阶级司令部的代表人物是刘、邓、陶(刘少奇、邓小平、陶铸)!我一听吃惊不小,原来都是中央的大官!震撼之余,我还是有些疑惑。据我所知,他们都是当年跟毛主席一块闹革命打江山,后来又一起领导人民搞建设,他们为什么要成立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呢?为什么要跟毛主席唱对台戏呢?为什么还要煽阴风点鬼火呢?对于这些疑问,我好长时间,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     过了不长时间,听说造反派要造反了,要造走资派的反,当官的都是走资派。还听说郑州分成了两大派:一派是二七公社,是造反派;一派是公安公社,是保皇派(保的是何运洪,我也不知道何是河南的什么官)。一时之间,河南各地都闹起了”革命“,到处都在揪走资派,整个河南都乱了起来(后来听说外地也是这样)。我们安阳也和外地一样,先是两派,后来派生出了好几派(老联委、新联委、炮委、五月风暴等)。村里的很多人都参加了不同的派别。特别是青年人,写、贴大字报,搞大辩论,白天黑夜地闹革命,好多时间不在生产队里干活。有时出外闹革命,还要在生产队里记工分。生产队的土地缺乏管理,收获很少,一亩地二三百斤。年底算账,出一天工价值三毛多钱。有的家庭在生产队挣了一年工分,到年底工分钱抵不够口粮钱。

      全国、河南革命运动风起云涌,教育领域也不是世外桃源。学校里也象村里一样波澜起伏。老师们经常开会,批斗学校里的走资派 ------ 校长(是当官的都是走资派,都要批斗)。我们班里的学生也分成了两派。原来本是要好的同学,现在见面视同陌路,甚至耽耽反目。我参加的是保皇派,学校里批斗校长,我们一派便去保护,阻止对校长的批斗。因此我获得了一个“保皇派”的称号。后来,学校里凡是造反派的学生都发一个“红卫兵”袖章戴在左臂上(说是红卫兵保卫毛主席)。我也很想戴上一个,但我是保皇派,学校里不让戴,这使我受到了很大的刺激。以后的日子里,学校里开会,戴红袖章的学生都站在前边,没袖章的学生都站在后边(我当然是站在后边了)。因为我有抵触情绪,所以每次开会,我都以不遵守纪律的行为来抗衡,并因此多次受到造反派老师的批评,虽然我当时没有敢当面顶撞,但我的心里是很不服气的。

      全国都在动乱之中,教育无人管理。上课的钟声响了,可老师还没有来。学生可自由了。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。一看老师不在,就把当桌子用的长条木板掀翻在地,并把支木板的砖墩踹翻,然后扬长而去。课本撕了上厕所,老师是不过问的,生怕被学生“造反”。过了一段时间,学校要学生交一块钱,每人发一本红塑皮的《毛主席语录》,自习课上自行学习。每次上课前,全体师生起立,右手拿语录本举过头顶(象是入党宣誓),恭恭敬敬地站好,齐声跟着老师喊:“祝毛主席万寿无疆,万寿无疆!”后来又加上了一句:“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,永远健康!”学校里开会,也有了新规定:开会前,全体到会人员起立,齐声高唱《东方红》;会议结束时,齐唱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散会。这种形式,一直持续了多年。

     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,我的四年级一下子上了三年。直到一九六九年,我才升了五年级。第二年本该上六年级了,可听说上边改了学制,小学成了五年制。历史潮流不可逆转,国家形势大局已定,我一个小小的学生,不愿意又能怎样呢?没奈何,在中共九大强劲东风的指引下,就这样结束了我这曲曲折折、跌跌宕宕、感受至深的小学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