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六四年,那年我九岁,上小学二年级了。大约秋季,村里来了一些穿衣讲究的陌生人。他们不时地在街上走动,偶尔和村民说些话。后来听大人们说,他们是上边派来的“四清”工作组,来村里清查干部的。这些与我们小孩子无关,我也没多在意这些。这些人住在大队里,一天三顿派在村民家里吃饭,并且一天还拿四毛钱,一斤二两粮票。我家也被队长派过饭,工作组的王某人在我家吃过几次饭,还问了些村里的事,我觉得他说话很和气。
深秋时候,天确实有些冷了,我已经穿上夹袄了。一天上午,我下学回到家中,看到有三个外人在我家里。这三个人我都认识,两人是父亲厂里的张某和杨某,另一人是邻村的郜某。我看他们三人神色有些肃杀,也不敢说话,就站在了一边。张某问我母亲:“XXX(我父亲的名字)往家拿过厂里的东西没有?把东西都放在哪儿?”我母亲回答道:“他没有往家里拿过东西。”张某又把我哥哥叫到一边问:“你爸把从厂里拿回来的东西放在哪儿了?”我哥哥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张某又问我奶奶,我奶奶说没往家拿过厂里的东西。郜某见问不出什么,便有些不耐烦了。于是他便声色俱厉地大声喝道:“久在江边站,哪有不湿脚?我就不相信XXX(我父亲的名字)在厂里当保管这多年,没有往家里拿过任何东西 ------ 包布、铁丝、扫帚、条帚都算。”我母亲说:“谁都知道他心量儿小,人有实道,真的没敢往家里拿过公家的东西,不信你们找吧!“郜某听了二话没说,就在我家西屋找了起来。找了西屋找北屋,就连小厨房也不放过。找了好大一会儿,结果是一无所获(我看郜某查找东西的样子,很象电影里日本鬼子搜查抗日的八路)。郜某不死心,又顺手拿起我家捅煤火的火柱,在煤洞里、墙角处、院里的旮旯里乱捅起来。我们全家人都躲在一边,谁也不敢说一句话。看郜某乱往地下戳捅(我又想起了电影里汉奸鬼子乱挖乱刨找地道),但我真的担心郜某从地下找出什么东西来。可是郜某在一番费尽心机的折腾之后,累的头上都发汗了,还是没有发现一点儿有价值的东西,他这下真的失望了。他把火柱往地上狠狠地一插,对张某杨某说:“咱们走吧!”走了几步,他又回头狠劲说:“等以后找出东西来咱再说。”说罢他撇下戳的乱七八糟的土炕,同其他二人怏怏而去。
瘟神走了。我们悬着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。我们全家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之后,祖母拿着小锨在一个一个地平地上的坑,我和哥哥在一边看着,祖父在院子里向上看着天空。我们谁也不知道XXX究竟在厂里犯了什么事,似乎在等着老天给一个顺应天理的说法 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