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七五春,我到安阳市东南的小吴村做新建棉站的基建工作。当时的工作生活之艰苦自不必说。七月七日那天,厂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告知我:县(棉麻)公司要厂内抽一人去安丰供销社帮助工作,厂里决定派你去。我当时听了不太乐意去。因为自己太年轻(当年20岁),没有独立外出的阅历,担心自己做不好。可是又怕领导说我不知好歹,就只好曲意答应了。
次日上午,我带着县工商局的介绍信,去安丰供销社报到。到了安阳汽车站,我买了去安丰的车票,并在停车院内找到了开往安丰的公交车。我看到车右侧不远处围了很多人,在那里七嘴八舌地嚷着什么。因有公事在身,我无暇去看个究竟,便踏上车门,在客车右边稍后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坐下了。由于车还没开,我便从车窗向外探出头去看那些吵嚷的人。就在此时,一个农民打扮的青年用手向我所在的方向指着,一边指一边说:”就是他,就是他!“我不知何故,向身旁周围看了看,没有其他一个人。当我正在疑惑时,一个身穿公安服装的男子疾步走向我所在的车窗外,用手指着我声色俱厉地喝道:”你下来,你下来!“我吃惊不小,不知所措,急问:”啥事,咋了?“那公安毫不理睬我的问话,更加严厉地命令我:”你下来,下来!“无奈之下,我只好走下汽车。这时,车下围了很多人,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。但我确实不知道犯了什么事。那公安把我带到了一个门上写着”公安室“的屋内,那个指我的青年人也跟着进来。
公安室内,有五六个身穿公安服装的人。其中一人问那青年人:”你看是不是他?“那青年人看了我几眼说:”是他,就是他!“还有一个人。他俩从水冶跟着我上车,把我往医院去跟俺娘看病的钱偷走了。”另一公安听完此话,走到我跟前,样子凶狠地问我(象审犯人一样):“你从水冶来的,你的同伙呢?把偷的钱放在哪里?你要老实交代,不然把你送去小吴村(那里有监狱,小吴村是代称)!我听了前边的话,方才明白那青年拿着钱来安阳给他母亲看病,在公交车上被小偷把钱偷走了。他把我当成小偷了。对于那青年人,我从内心里同情他的遭遇,没有丝毫责怪他的意思。对于公安的连珠炮似审问,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,我从来也没经过这样的阵势,但是我从容自若,没有丝毫的害怕,把我的来龙去脉认真地做了解答。公安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(还有人说我是经过大场面的),又一公安走到我面前,对我从上到下、从前到后、从左到右,来了一个360度全方位大搜身。我当时一脸无奈,在五六个执法人员的严密监控下,我只好站在原地,让他们任意搜去。当毫无收获之后,又搜查了我随身携带的一个皮革提兜。不管本子、钢笔,连几张卫生纸也是一一过关,但结果还是令他们大失所望。这时,几个公安们互看了几眼,脸上呈现了几分精明的疑惑。我看着他们几人的窘相,心里又一阵好笑:我不是小偷,怎么能搜出你们所想要的东西呢?折腾了人家半天,什么也没有找出来,这是多么丢面子的事啊!虽是这样,想到自己公务在身,我从容地从塑本夹皮里抽出一张单位用的稿纸,神情自若地对他们说:”我真的是从县棉麻公司来。工商局抽派我去安丰供销社帮助工作,这是我的工作介绍信。不信你们打电话问问。“一个公安将信将疑地从我手中接过介绍信,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,又翻过背面审视了一番。之后,他从传给了另一个人。几人轮传,又是一遍遍的审视过滤,还是没有什么新发现。看我神情自若的样子,似乎相信了我的话。他们脸上的肃杀之气变得温和了许多。在相互递了一下眼色和微微点头之后,一个公安走到我跟前,把介绍信给了我,并用略带歉意的口气对我说:”对不起,冤枉你了。“之后马上回过头对那青年人说:”人家不是小偷,你认错人了。“那青年人一脸苦笑说:”我也说不清楚,可能真的认错人了。“那公安有对那青年人说:”耽误了人家坐车,给人家买一张车票,让人家走吧。“我想那青年人已经够倒霉了,于是我对他说:”算了吧,让我自己买一张吧。”说罢,我拿起我的东西,便走出了公安室。
这时,门外拥了很多人。我走出来之后,有好几人带着疑惑的神色问我:“是你偷了么?”我向她们坦然一笑:“我去干公事,我怎么能是小偷呢?”
车开动了。我坐在开往安丰的后一班车上。我的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,并显得有些忐忑不安:长了这么大,从来没有做过贼事;这一次“被作贼”,确实使我增添了一份不寻常的阅历;“被作贼”还使自己这样的惊恐不安,又怎么敢真的去做贼呢?